译者按
汉诺哥又刷新了历史!2017 年 6 月 3 日,Alex Honnold 无保护攀登了酋长峰(El Capitan)。《国家地理》杂志将它称为“无保护攀登界的登月”。
他爬的那条线叫 Freerider,5.13a,33 段,900 多米。可能是国内最强女岩者的 Ola Przybysz 试过,没能完成。她的梦想是将来可以徒手攀登这条线,当然,是用绳子了。前段时间来中国开发的传奇西班牙岩者 Toni Arbones 已经连续好多年去优胜美地磕这条线,他说,“太难了…… ”,不知哪天能红点。
Alex Honnold 无保护攀登了它,用不到 4 个小时。在那 4 个小时里,他不仅要有强壮的体魄、坚实的技术、惊人的耐力,还得有一个强大得异于常人的大脑。尤其是后者,是很多人可望不可及的;也是后者,让 Honnold 从强者如云的攀岩界脱颖而出。他所做的事,将攀岩推向一个全新境界,同时,也挑战着很多人的思维舒适区。
看过关于他的文章或视频的人,除了手心出汗、心跳加快、胃部痉挛外,还被一个问题永久困扰着:他究竟有一颗怎样的大脑?幸运地是,已经有人在寻找答案了。一群神经生物学家注意到这个不同寻常的人,并用科学手段看进了 Alex Honnold 的奇怪大脑。
Alex Honnold 有自己的专属动词, “To honnold”,一般写成 “honnolding”,意思是背靠着岩壁,站在高且险峻之地,直视脚下深渊。即,面对恐惧。
这个动词的灵感来自 Honnold 以上述姿势站在 Thank God Ledge 的照片,这个平台位于优胜美地国家公园离地 1800 英尺处(约 540 米)。他的脚后跟贴着岩壁,脚尖悬在虚空中,横着移过这个狭窄平台。那是 2008 年,Honnold 成为第一个独自、无保护攀爬半穹顶(Half Dome)的人。如果他失去平衡,他将自由下落 10 秒钟,直到撞击地面而亡。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死。

↑ 2008 年,Honnold 横穿 Thank God Ledge
图片来自:Nautil
Honnold 是有史以来无保护攀岩领域最伟大的攀岩者,他攀爬时不用绳子或任何一种保护装备。只要高于 50 英尺(约 15 米),任何坠落都将致命。这意味着,在 Honnold 的大型无保护攀爬日,他花 12 小时或更长时间游走在死亡地带。在比较难的攀爬线路上,他的手指与石头的接触面积不比大多数人与智能手机屏幕接触得多,与此同时,他的脚尖踮在和口香糖一样薄的边缘上。只是看他攀岩的视频就会让很多人觉得头昏目眩、心跳加快或呕吐,这还是能看得下去的人。即便 Honnold 自己也说在看他的攀岩视频时手心出汗。

↑ 图片来自:Nautil
所有这些都让 Honnold 成为世界上最著名的攀岩者。他曾登上《国家地理》杂志封面,上过《60 分钟》,出现在花旗银行和宝马广告中,是一批病毒式传播视频的主角。他或许坚称自己能感到恐惧(他将站在 Thank God Ledge 形容为“超级吓人”),这还是不能阻止他成为无所畏惧届的标杆。
他同时也激发了一众围观群众关于他脑子一定不对劲的评论。2014 年他在国家地理总部华盛顿特区的探索者大厅做了一个演讲,演讲者里还有攀岩摄影师 Jimmy Chin 和前探险家 Mark Synnott, 不过来那里的观众很多都是为了一窥 Honnold 传奇。
Synnott 讲了一个关于 Oman 的故事获得观众最热烈的反应。当时他的探险队驾驶帆船来到穆桑代姆半岛一个偏僻的山区,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子,他们上岸与当地人交流。“突然”,Synnott 说,“他们开始大喊大叫,手指着悬崖那边。我们就在想,到底发生什么了?”。
接下来他展示了一张照片,在小镇后面那个骨色的巨大岩壁上,Honnold 看上去像个玩具一样挂在那里,当时就是这点引发了群众的大呼小叫。(“那个岩石质量不是特别好”,Honnold 之后说)。当时他独自一人,没有绳子。Synnott 这样概括当地村民的反应:“基本上,他们觉得Alex 是一个巫师。”
演讲结束后,冒险家们坐下来给海报签名。当时有三支队伍,其中一支队伍里有名神经生物学家,他等在那里想跟 Synnott 聊一下人脑中引发恐惧的那部分。这位科学家担忧地往 Honnold 瞟了一眼,说,“那个孩子的杏仁核没有启动。”

↑ Honnold正在接受 MRI 脑扫描
图片来自:Nautil
Honnold 告诉我,他曾经很怕心理学家和科学家进入他的大脑,以此来研究他的行为,调查他的性格。“我一直倾向于不要看香肠的里面,”他说,“如果它管用那就是管用了。为什么要问那些问题呢?不过现在我觉得自己已经过了这个阶段。”
于是在 2016 年 3 月,他像根香肠一样躺在位于查尔斯顿南卡罗莱纳医科大学一个巨大的白色管子里,这个管子是一个核磁共振成像脑扫描仪(fMRI),本质上是一个巨大磁场,它能通过追踪血液循环探测大脑不同部位的反应。
几个月后,我找到 Honnold 问他结果怎么样。“我觉得完全正常,不管这意味着什么”,他说,“我挺感兴趣科学家们怎么说。”
他是不是真的没有恐惧?
自愿进行这次扫描的是认知神经科学家 Jane Joseph,2005 年她第一个将 fMRI 检测运用到高感觉追求者(High Sensation Seeker)身上,这些人被刺激的体验所吸引,并愿意为此承担风险。心理学家已经研究了几十年的高感觉追求者,因为这种特质经常导致一些失控行为,比如毒品和酒精上瘾、不安全性行为和赌博。
在 Honnold 身上,Joseph 看到一个更不寻常的类型:超高感觉追求者,这些人追求危险系数接近极限的体验,同时能约束自己的身心做出应对。她个人对 Honnold 能做的事情吃惊不已,她曾经试图观看他无保护攀岩的视频,然而作为一个低风险追求者,她发现这些视频压得她喘不过气。

↑ 图片来源于网络
“我很兴奋,想看看他的大脑是什么样子”,扫描开始时她坐在玻璃后面的控制室里说,“接下来我们就看看他的杏仁核到底在干嘛:他是不是真的没有恐惧?”
杏仁核常被称为大脑的恐惧中心,更准确地说,它是一个危险反应和表现系统。它直接从我们的感觉器官接收信息,这让我们在不经大脑思考的情况下作出快速反应,比如当悬崖突然出现在面前时,我们会立刻往后退;它还会引发身体的一系列反应,如心跳加快,手心出汗,视野狭窄,丧失食欲。同时,杏仁核将信息传输到大脑皮层更高级处理系统中,在那里这些信息可能会被翻译成有意识的情绪,我们称之为恐惧。
Honnold 的第一个大脑扫描出现在 MRI 技术人员 James Purl 的电脑上。“你能调出他的杏仁核吗?我们必须得确定一个事”,Joseph 说。医学文献中有一些罕见的先天疾病,如 Urbach-Wiethe,它损坏并使杏仁核退化。这些人基本不会体验到恐惧,但也有一些其他古怪症状,比如对私人空间毫不关心。一个人可以跟另一个人鼻子对着鼻子,眼睛看着眼睛,一点也不觉得不舒服。
Purl 一路下拉,一直到一对杏仁核形状的东西出现在一片沼泽中。“他有的!”Joseph 大叫道,Purl 大笑起来。现在他们知道,不管如何解释 Honnold 在死亡地带无保护攀岩,肯定不是因为他没有杏仁核。Joseph 说一看便知他的这个器官很健康。
在 MRI 管子里,Honnold 正在看快速翻动的 200 幅照片,这些照片意在引起不适和激动之感。“至少对不像 Alex 这样的人来说,它们会引起杏仁核的强烈反应”, Joseph 说。“老实说,其中有些我连看都看不下去”,这些照片包括脸部布满鲜血的尸体;塞满了排泄物的厕所;一个女性在剃毛,巴西风格;和两个令人振奋的登山场景。
“也许他的杏仁核没有启动——他没有对这些刺激的内在反应”,Joseph 说。“但也可能是他的控制系统被训练得太好,他只要说‘好的,我是对这些东西有感觉,但我的杏仁核要关掉’。他的大脑前皮层太强大,能让他冷静下来。”

左为 Honnold 的大脑,右边是对照组,一位年龄相同的攀岩人。当这两个人在看同一组照片时,控制组的杏仁核亮起来,Honnold 则一片死寂,没有任何活动迹象。
图片来自:Nautil
还有一个存在主义问题,“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她问。“他知道这危及生命,我敢肯定每天都有人这么对他说。所以肯定有一些很强大的奖励促使他如此,比如为了那种强烈的兴奋感就很值。”
为了找出答案,Honnold 正在扫描仪中参与第二个实验,“奖励任务”。取决于按下有信号灯的按钮的速度,他能赢或输掉一些钱(他最多能赢 22 美金)。“这个任务能强烈激发我们的奖励机制”,Joseph 说。
这次她主要关注他的另一大脑部位——伏隔核——它离杏仁核不是很远(它在奖励机制中也起作用),近脑干顶部。它是多巴胺的主要生产者之一,多巴胺是一种能唤起欲望和愉悦感的神经递质。Joseph 解释,强感觉追求者可能需要更多刺激才能产生多巴胺。
大约半小时后,Honnold 睡眼惺忪地从扫描仪中出来。成长于加州 Sacramento,他有一种令人耳目一新的直白说话方式和反差很强的古怪行为,经常被人形容为极度放松,就像他的口头禅一样:No Big Deal,他总这么评价自己做的任何事。如同大多数专业攀岩者,他身上几乎全是肌肉,是那种精瘦型,而不是健美运动员那种。他的手指和小臂是例外,前者常年看起来像被车门夹过,后者整个就是大力水手在世。
“看这些照片算是在经受压力吗?”他问 Joseph。
“你看的这些照片在这个领域被广泛用于诱导相当强的刺激反应”,Joseph 回答。
“因为,我也说不准,但我就是觉得,无所谓”,他说。这些照片,甚至是“阴森的烧小孩这类东西”对他而言都显得过时无聊,“这就像看一个古董博物馆”。
一个月后,Joseph 研究了Honnold 的扫描,跟 Honnold 通了个电话。当时 Honnold 在上海,正打算去攀爬格凸的大穿洞 ,这次用绳子。与以往不同,这一次 Honnold 的声音透出疲倦、甚至压力。几天前在华盛顿州的 Index 地区,他给女朋友的父母挂一条简单线路,挂完他的女友 Sanni McCandless 放他下来,在最后 10 英尺(约 3 米)时他突然坠落,撞到下面的一块石头。当时绳子不够长,没法把他一直放到地面,绳子末端从 McCandless 手里滑出来。“当时有点弄得一团糟”,他说。他的两根椎骨经受压缩性骨折。这是他自攀岩以来最严重的事故,发生在他系了绳子的情况下。
“那些大脑照片都是什么意思?”Honnold 问,一边看着 Joseph 发给他的那些颜色鲜艳的 fMRI 图像,“我的大脑是好的吗?”
“是好的”,Joseph 说,“而且很有意思”。
即便对未经训练的眼睛,她说的“有意思”也很明显。Joseph 使用了一个对照试验对象,同样是一位追求高感觉的男性攀岩者,还跟 Honnold 差不多年纪。跟 Honnold 一样,对照对象也形容那些任务一点也不刺激。但从 fMRI 图像的对比中能很清楚地看出差别:对照对象的杏仁核是霓虹灯,Honnold 的是灰色,没有任何活动迹象。

警告信号:尽管 Honnold 在攀岩时极度冷静专注,但他表现出一种高水平的紧急和失控倾向,表明他有冒险冲动。
图片来自:Nautil
再看奖励任务的扫描:对照对象的杏仁核和其他几个大脑部位看起来像颗点着的圣诞树,而 Honnold 的大脑里的唯一活动的是处理视觉输入的部分,这只能说明他当时没睡着并且在看屏幕。大脑的其他部分都是毫无生气的黑和白。
“我的大脑里真的没发生什么”,Honnold 笑着说,“它就是啥也不做。”
Joseph 担心自己是不是错过什么,于是她仔细检查数据。最后她在杏仁核中找到一个被点亮的体素(这是扫描仪所能显示的最小大脑物质)。“他的杏仁核完全没开启”,她说。
Honnold 无保护攀岩时也是这样吗,所以他才能做到把别人吓死的事?是的,Joseph 说,这正是她对此的解释。当那里没有开启时,她说,很可能就没有对危险的反应。Honnold 真的有一个很不寻常的大脑,当他在岩壁上时可能真的感觉不到恐惧,一点也没有。

To be continued…
在跟着专业人士一起探寻过 Alex Honnold 的大脑秘密之后,相信你们一定更好奇怎样才能达到 Alex 的无畏状态呢?我们下期将继续和大家一起了解他是如何达到非比寻常的水准的,敬请期待!
(岩点这里先声明一句,完全不是鼓励大家去挑战生命极限,而是学习些共同的方法来逐步管理自己生活中的某些“恐惧”)
※ 文章译自《鹦鹉螺》杂志(Nautil),作者 J.B. MACKINNON
